朱熹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教育家，他为家庭教育写了《家训》。其主要思想是：以“明伦”为家庭教育的核心内容，以“修身”为家庭成员修养的有效途径，以“恕道”为处理邻里关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其家庭教育思想对形成良好的家风起了积极的作用，成为南宋之后家风教育的典范。时至今日，仍有其现实意义。

一、朱子以“明伦”为家庭教育的核心内容

从人的社会性出发，朱子把“明伦”看作家庭的核心价值观。儒家的所谓“五伦”，即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朱子特别重视“明伦”教育，在《白鹿洞书院揭示》中首先强调五教之目，并列为该“揭示”之首。

就“孝”而言，在朱子看来，不同阶级、不同阶层的人都要孝，只是孝的内容有差别。这是从人之为人的本质出发得出的结论。朱子说：“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此诸侯之孝也。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然后能保其宗庙，此卿大夫之孝也。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守其祭祀，此士之孝也。用天之道，因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尽管不同阶层的人可能有不同内涵的孝，但孝是必须的，是普遍的，是最重要的，所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因此，朱子将父子之亲位列明伦的首位。

对于父子关系，朱子在《家训》中说“子之所贵者，孝也”。他认为，子女生下来后，最先接触的人际关系是父母，最先从父母那里感受到人间的爱，这种爱必然培养出子女对父母，进而对人类的爱。“孝”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感情，施爱施敬从亲始，具有天然的合理性。基于此，朱子说：“孝者，百行之源。”孝是人之为人的开始。

人之区别于动物就在于人是有理性的。“善事父母为孝。”人人有父母，人人也都有父母之念，人人都应当“善事父母”，为人子者，必须止于至孝。所以，事亲是人人应尽的基本义务，是子女的天职。朱子说：“君臣、父子皆定分也。”这里所说的“分”是界分，即将“分”界定为与生俱来的行为规范。子有子之职分，父有父之职分。子女对父母的孝是“古今共有之理”。

但是，朱子不主张愚孝，父母有过失，子女可以指出来，加以劝告。他说，父母有过，应“下气、怡色、柔声以谏”。“一家之中，尊者可畏敬。但是有不当处。亦合有几谏时，不可道畏敬之，便不可说著。”在家里，父母有过失，则应当劝谏，这是对父母“义”的表现。在朱子看来，“孝”的本质是一种爱与敬的情感为行为，是人类道德之本源，一切道德和善都源于对他人的关切。“人之行，莫大于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不具备“亲亲”德性的人，很难相信他会爱他人，这话是符合道德逻辑的。

“孝”不仅是德之本，也是一切教化的起点。“亲亲”启蒙，是人情陶冶、道德升华最基本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途径。朱子在其《家礼》中规定，孩子“稍有知，则教之以恭敬尊长；有不识尊卑长幼者，则严诃禁之。”又说：“孔子曰：‘幼成天性，习惯如自然。’”人在幼年之时，物欲未染，知识未开，染于黑则黑，染于白则白，具有极强的可塑性。此时若施以正确的知识和道理，那么这些知识和道理对儿童的行为具有直接的影响，从而在心灵深处形成导向功能，在以后的道德选择中容易接受与它一致的观念，拒斥和它不同的思想。可见，注意培养儿童的孝心，使他们从小具有爱心，有利于他们将来在社会上养成其它的道德规范。

朱子还强调“孝”要建立在“敬心”的基础上，除了物质奉养外，更为重要的是精神慰藉。“事亲之际，惟色为难耳，服劳奉养，未足为孝。”进入现代社会，社会化大生产已使许多“扶幼养老”的工作转移到社会方面。但是，幼儿园再完善的生活、教育设备也代替不了父爱和母爱，自小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将会在一生中留下不可弥补的性格缺陷。同样，老年人可以通过养老金、社会保险解决生活和经济需求，通过雇保姆、进养老院解决送终的问题。但是，这些方法都不能解决老年人晚年的孤独和凄凉。惟一化解的方法是通过子女经常的探望和交流，以亲情来抚慰父母的心灵。

朱子提倡的孝道，不仅有助于家庭和睦，而且有助于维护社会的稳定。他说：“人能孝悌，则其心和顺，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乱也。”“其为人孝弟（悌），则必须柔恭，柔恭则无犯上作乱之事。”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有爱心和责任感，在家孝敬父母，养成和顺之德，就不会“犯上作乱”。当今的社会，人际之间还存在着长幼尊卑，领导与服从的关系。在家庭中教育子女孝亲，便可以培养他们一种尊敬长上、服从秩序的精神，进入社会后，他们也能够习惯于各种制度、法规的约束，不至于为所欲为。

在强调“孝”的同时，朱子在《家训》中又提出：“父之所贵者，慈也。”这就要求做父母的对子女要“慈”。所谓的“慈”，就是父母要关爱子女，但不能对子女溺爱、放纵。故朱子又提出“子孙不可不教也”。这里要注意的是朱子说的“父子有亲”是双向的。

对于夫妻关系，朱子在《家训》中说：“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所谓“和”，即喜、怒、哀、乐表现出来时，保持心平气和的理智。所谓“柔”，即性情温柔贤淑。夫和妇柔是夫妻和睦的关键。朱子提出“夫妇之别”的初衷是维护家庭和谐、家族和睦、社会稳定，为家国天下的政治理想提供良好的家庭基础。任何一个良性社会的主流思想都应该提倡建立稳定的秩序。那么，正视夫妇之别在家庭伦理中则相当有必要。

对于兄弟长幼关系，朱子在《家训》中说：“兄之所贵者，友也；弟之所贵者，恭也。”所谓“友”就是要友善，互相帮助，患难与共；“恭”则是指尊敬、谦恭。“友”“恭”是兄弟姐妹之间团结的基础。至于长幼之序、朋友之信在任何社会、任何圈子、任何行业里都应该是被遵循的基本规则。实际上最为关键的是，在任何社会形态下，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上下级等伦理无所不在，任何个体都脱离不了上下长幼等各种社会关系和社会角色设定。

家庭主要成员之间的关系及其伦理，是家庭和睦相处的准则和行为规范。朱子把慈、孝、友、恭、和、柔，分别作为父、子、兄、弟、夫、妇的主体道德，各有名分，体现了传统儒家的礼治精神。就道德标准划分上而言，具有等级观念，但强调家庭各层次的人要各尽其职、各守其德，这是符合家庭道德要求的。

值得注意的是，朱子讲的家庭伦理具有相对性、互动性。他说：“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父子、兄弟、夫妻、婆媳等各种关系都是相互的，双方都要做到应该做的，再去要求对方，否则这种伦理关系就很难长久维持。

近代以来，有些人质疑批判传统儒家的明伦教育，这虽然曾起到张扬个性、倡导民主自由社会风气的现实作用，但今日我们不应否认传统明伦教育的历史作用和现实价值。

二、朱子以“修身”为家庭成员修养的有效途径

儒家认为，修身是完善人品操行，提高人生境界，实现修己而安人、内圣而外王的关键。朱子说：“身修则家可教矣。孝、悌、慈，所以修身而教于家者也。……所以家齐于上而教成于下也。”以“孝、慈、悌”等道德规范来调节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推进相互之间的家庭责任和义务的完成，去实现自身的道德完善。所以，朱子特别强调每个人都要正确地对待自身的家庭行为，以是否合乎道德要求来取舍抉择自身的行为，完成自身的家庭职责，做到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生境遇，持守道德要矢志不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朱子认为，治家的前提是修身，重视道德修身如同“衣服之于身体，饮食之于口腹，不可一日无也”。他在《家训》中说：“人有恶，则掩之；人有善，则扬之。”人们对于善恶不仅要善于鉴别，立场鲜明，还要做到隐恶扬善。这体现的是一种宽以待人的人生态度。朱子还指出：“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行善不分大小，善事多么小也要尽力而为；行恶则万万不能，恶事多么小也不能去做。在《家训》中，朱子又指出：“诗书不可不读，礼义不可不知。”读书识礼是中国人对文化的特有认识。人因读书而美丽，人因识礼而高雅。通过学习，人就能不断丰富知识，不断提高素养。

朱子还指出：“勿损人而利己”“不义之财勿取，遇合理之事则从”。这在价值取向上阐述了做人的行为准则。一个人在取利时决不能为个人利益而损害他人利益，要做到“见不义之财勿取”。什么是有义之财？合法经营，劳动所得是有义之财。什么是不义之财？贪污受贿、以权谋私、非法经营是不义之财。我们要大力宣扬“见不义之财勿取”的为人准则，以期待形成对非义之事反对，遇合理之事则从的社会局面。

朱子还要求每个人要正确对待自己与他人。“慎勿谈人之短，切勿矜己之长”是由于每一个人都受知识和实践经验的影响和限制，不容易对他人形成客观认识，正确认识自己则更难。做人切勿矜己之长，要正确看待自己，否则容易骄傲自满、自以为是。“慎勿谈人之短”是因为人非完人。道德修养是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以己之短比人之长，才能有进步；假如随便谈人之短，不但不能克服自身的短处，而且会影响团结，不利于人与人和睦相处。

三、朱子以“恕道”为处理邻里关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人们不仅在家庭里要做一个好成员，而且要处理好邻里关系，这就牵涉人我关系问题。儒家恕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对家庭成员或者社会成员的某些行为予以限制，使其不能为所欲为，对他人勿侵犯、勿强制，宽容他人，理解他人。这是儒家关于处理人我关系所必须做到的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子曰：“有亲不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这是对家庭成员一种道德责任的强调，如果只求其报，不尽其孝，就违反了恕道的原则。

朱子继承和发展了传统儒家的恕道思想。他说：“如富寿康宁，人之所欲；死亡贫苦，人之所恶。所欲者必以同于人，所恶者不以加于人。”在朱子看来，恕道的内容具有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己所欲者，应与他人同欲；己所不欲者，不强加于人。这种阐述把传统儒家“推己及人”的恕道从体现在己不欲时的态度，扩展到己所欲时的态度，即“己之所欲施之于人”，这是恕道的积极方面。对朱子的这种恕道观，其学生陈淳作了更为明确的表述：“夫子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是就一边论。其实不止是勿施己所不欲者，凡己之所欲者，须要施于人方可。”

朱子的“所欲者必以同于人，所恶者不以加于人”的恕道观，合理性就在于体现对自己和他人主体意识的尊重，它揭示了个人与他人协调发展关系的方法途径。搞好邻里团结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不伤害他人利益。朱子提出正确对待他人的恕道，就是处理邻里关系最基本的准则。人们在其行为过程中，充分尊重邻里的人格、民族习惯、生活方式、爱好、兴趣和职业，不随意妄加评论和指责，更不以财欺人、以势压人，即使邻居的生活习惯直接干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也要在充分尊重他人的基础上设法去寻找妥善解决的方法。当今社会所提倡的和谐邻里关系与文明社区环境理念同朱子的恕道思想的内涵是一致的。

朱子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还非常讲求一个“推”字，要推及于人，要行忠恕之道。朱子说：“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又说：“如爱，便是仁之发，才发出这爱来时，便事事有：第一是爱亲，其次爱兄弟，其次爱亲戚，爱故旧，推而至于仁民，皆是从这物事发出来。”如果将对父母之爱敬、对兄长之尊重精神推及于人，那一定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从而处理好一切人际关系。如此就会以君为父而忠君，以民为本而爱民，由追孝祖宗而爱祖国，以师为父而尊师，以长老为父兄而敬老尊长，等等。显然，朱子“推己及人”的主张已包含了平等博爱的可贵精神。可见，朱子的恕道是处理邻里关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有利于家庭美德建设。

如果朱子也有朋友圈

今日讲学，有学生问我，如何看待“孝”，我认为，尽管不同阶层的人可能有不同内涵的孝，但孝是必须的，是普遍的，是最重要的，所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父子之亲是“明伦”的首位。

□张 芸